第四章 研究結果
第四節 阿銘的故事
壹、 阿銘的生命歷程簡述
阿銘目前年近半百。小時候生活的眷村是家鄉原住民到外地打拼的中繼
站,大人們壓力都大,就習慣喝酒紓壓,而當地的孩子們看到也會模仿,大人 們對此並不以為意。阿銘的父親是職業軍人,大多時候不在家,每一回家看孩 子課業表現不佳就是會嚴厲的打罵管教,而阿銘情感所寄託的媽媽看不下去也 會常到親友家借酒澆愁。國中後遇到一群類似處境的同儕,便結夥逃家輟學,
犯罪維生,後來為求提神而使用安非他命,沒想到越陷越深。接下來20多年,
阿銘持續碰毒未間斷。直到近40歲最後一次入監,哥哥的警告與信仰的做功讓 阿銘決心戒毒。之後在某福音戒毒團體中,逐漸增進對神的信心,也學習新的 面對癮頭與衝突的宗教因應模式,幫助阿銘能放低身段,真心道歉,修復關係 裂痕,目前也持續用相似的方式面對自身癮頭。
貳、 從非行同儕間獲得歸屬與刺激,安非他命成癮陷入毒海 一、剛升國中便結夥輟學逃家,成為非行少年
1.初次放假復發 2.拍攝微電影經驗 3.擔任少年輔導員
社會復歸歷程
(45~迄今)
1.最後一次入監開始 嘗試宗教行為 2.哥哥最後通牒 3.進入福音戒毒團體 4.少年學園見習
決心戒毒
(39~44歲左右)
1.接觸安非他命 2.跟隨大哥L
3.開始用海洛因兼賣 4.聽聞大哥L過世便
離開堂口
碰毒到成癮
(17~39歲左右)
135
上了國中後,阿銘遇到幾個家庭處境類似的孩子,結伴一起逃家輟學。
一群青少年在外面偷錢謀生,也為了追求刺激而碰強力膠,也因此多次被 抓。直到後來被抓到少年感化院三年。
所以其實就是,這個家,在我以前就認為說,在這個家我找不到溫暖、
找不到安全,就是在家裏面看到回來的爸爸就是打嘛,那媽媽就是這樣 子,所以我才離開家阿。(E1019)
小孩子在外面一定沒有錢嘛,沒有錢就要偷嘛。然後在一起有什麼樂 趣,那其實小時後碰到第一個就是強力膠。那時候就玩強力膠,警察也 會抓嘛。(E1025)
二、入監期間母親腦中風,阿銘心生愧疚,希望未來能多照顧家人
在感化院的日子,從爸媽長期的探視關心,雖然也還是對他們有負面情
感,但阿銘也感受到爸媽的重要。直到後來知道媽媽腦中風而感到抱歉,覺 得沒盡到做家人的本分。也因為媽媽腦中風的狀況,反思之前生活荒唐現在 付出的代價,所以想要改變,希望出監後有多點時間陪家人。
其實,因為在裡面關的時候,一直只有爸媽有來探視。我就覺得不管再 怎麼恨爸爸恨媽媽,但是心裡面第一個想法是,只有家人對你最重要。
所以小時候就是會把家面擺在最前頭。(E2004)
看到媽媽行動不便,話也不太會講,以前的記憶都喪失,就會更想要在 家裡可以照顧他們。想要把書讀完,好好工作,才可以照顧父母。因為 之前出去,就是好玩、荒唐。然後在牢裡面有讀書,看到媽媽這樣,爸 爸也老很多,就會覺得說不能再這樣子。(E2007)
136
三、為提神讀書而初次接觸安非他命,生活反而更為失序
阿銘剛從感化院出來時,本來還在半工半讀,但因為無法兼顧而時常課
業表現不佳。雖然一直對安非他命厭惡,但為了提神準備考試只好使用,沒 想到反而讓生活作息更糟,只能一直持續使用,工作課業都無法持續。只能 繼續犯罪來負擔用藥開銷。
我那時候剛才感化院回來,對於安非他命很排斥。甚至我還跟我表弟 說,不要讓我看到你們在用,我看到就打你們。但是真的沒有辦法的時 候。……當我用下去,書也看不下去,因為整個心就是躁動,沒辦法靜 下心讀書。等到沒有用,過兩三天就想睡覺,所以沒辦法就只能循環下 去。導致班也不能上,書也不能讀。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E2008)
四、小結
因為在家裡面得不到溫暖與依靠,阿銘一升上國中便與處境類似的朋友
結夥逃家逃學,在外面透過犯罪謀生。中間被抓而待在感化院很長一段時 間,雖然出來後也為了家人著想,想要過上正常的生活,但是接觸安非他命 使得身心狀況便糟,也無法正常上課工作,因此更頻繁的犯罪被關。
參、 二十餘載毒海浮沉,遭受親友家人唾棄,因幫派大哥照顧而一度得到依歸 一、持續用藥、犯罪、被關的循環,帶來過往親友關係破碎與內在受苦
(一) 家鄉親友的不接納為阿銘帶來苦痛
阿銘在用藥時感到很大的羞愧與難過,很直接地來自於家鄉親人對自己
的態度。每次回家,眷村的親友或者避開,或者私下議論阿銘,也會主動表 態不歡迎物質濫用犯。
137
我在我家那邊出現的時候,就不會跟我講話,就是瞪我,或者私底下講 我這樣。想去他們家,他們都會說,物質濫用犯不要來我家。其實自己 心裡面很痛苦啦,只是當你沒用的時候,你的身體痛苦。(E1027)
(二) 即使掛記著家人,但是為了避免回家後的衝突風波而少有聯繫
家人是阿銘心中放不下的一塊。但是每次回家也只會招來爸爸的謾罵跟
媽媽的哭泣擔心。因為也時常會有警察找上門,阿銘後來只好少少的用電話 聯絡報平安。
我會去想家裡面的人,但是我就不敢回家啊,那時候就變得這樣。爸爸 跟我講說,你乾脆把戶口遷出去,不要這樣子讓家裡面擔心害怕。
(E1028、E1029)
二、無論周遭友伴關係或者內在意念,都幫助維持用藥循環
阿銘平常跟隨的大哥們自己都時常使用安非他命幫助晚上應酬提神,所 以對於小弟們用藥也不會多說什麼。該時期就算身在獄中,阿銘仍舊感覺沒 有物質身體還是太痛苦了,一心盼望著出監後如何拿藥。
沒有阿,因為他自己有在用藥啊,有在用安非他命。就像我講的,你要 在勢力圈裡面,就要應酬啦,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跟人家交際應酬。
(E1035)
三、跟從幫派大哥L尋得歸屬與認同,對方死後則斷絕與同群人往來
(一) 幫派大哥L親自認了阿銘這個小弟,後者死心踏地跟隨
阿銘跟過許多幫派大哥,但是唯有幫派大哥L讓阿銘覺得很護著自己,
138
不僅別的幫派角頭要拉攏阿銘時強力的宣示主權,也總是將他帶在身邊,更 是對於阿銘的生活困難慷慨提供協助。總總行為都讓阿銘備受感動、有歸屬 感,願意死心踏地的跟從大哥L做事。
我大哥就把他的兄弟找來,就跟這個角頭講說,這是我小弟,只要你敢 對他怎樣,或把他拉走,那我就跟你火拼。所以,後來我就死心的跟著 他。……那一陣子我沒有住在家裡面,他就找房子讓我住啦。(E1032)
(二) 幫派大哥L勸勉別碰海洛因,阿銘藉休息為由偷碰
雖然幫派大哥L也有用安非他命提神的習慣,但也會勸勉小弟們別碰海
洛因,認為碰了人生就完了。然而,阿銘因為持續用安非他命導致有陣子長 期失眠,藥頭推薦海洛因。阿銘用過後體會到全然放鬆的感覺。從此之後,
阿銘平常會用安非他命提神做事,受不了時則會用太累了要休息的理由跑去 用海洛因,沒讓大哥L知道自己有碰,但也持續幫大哥L做事。
我第一次用海洛因的時候,整整睡了24小時,那起來之後精神很好,
所以從那時候才開始,安非他命用下去,要出去辦事,就可以用那個提 神嘛。(E1026)
他會叫我們不要碰海洛因阿。我沒有讓他知道。因為我很累的時候,在 我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跟他講說,我很累,我要去睡幾天。他也不會 多問啦。那時候我就會去抽嘛。(E1036)
(三) 幫派大哥L過世後,阿銘便離開該眷村,持續過著賣藥用藥的生活
一次出監後,阿銘得知大哥過世的消息,便決斷的與其他堂口兄弟斷絕
關係。接著近十年過著無依靠、賣藥用藥循環的生活。
139
後來我打電話給我一個朋友,他就跟我說我這個大哥在我要回來的前一 年過世了。我就問他為什麼。他就跟我說他的情形。聽到之後就很大的 傷心跟震撼。所以你會發現到說,在那個眷村裡面,你已經沒有一個依 靠了、沒有一個你可以相信的人。所以後來就想說,那就靜靜慢慢離開 這個圈子了。(E2009)
四、小結
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阿銘因為持續著用藥、犯罪與被關的循環,雖然一
直都很重視與家鄉親友的關係,然而家鄉的親戚朋友看到他回來都避之唯恐 不及,父親則對於這個孼子憤怒以對,母親則是以淚洗面,更不用說時常有 警察會來家裡詢問阿銘下落,然而阿銘仍抵擋不住戒斷的生理苦痛,心裡總 渴求著安非他命與海洛因所帶來的快感,這讓阿銘深感愧疚、有家而不敢 歸。除了物質外,有一陣子幫派大哥L的認可與重視也成了阿銘的依歸,直 到大哥L死後,阿銘繼續在毒海浮沉。
肆、 家人示現警告下得依附神而感到安定,進入福音戒毒團體後深受信仰的愛 如何修復破碎關係,備受感動而堅定改變信心
一、最後一次入監,經過哥哥的點醒後,內心發起改變的決心 (一) 哥哥透過自身改變積極傳福音,阿銘起初不以為意
阿銘最後一次入監時,當時哥哥已然透過某基督團體戒毒,所以也積極
向阿銘傳福音,會寄聖經與手抄本,以及訂閱函授課程給他。阿銘雖有翻閱 的念頭,但一開始並沒有動。
我哥哥剛好寄了這個聖經跟手抄本給我,那時候他寄手抄本給我的時 候,我就放在這個抽屜裏面,有時候抽屜打開的時候,就會想說,改天
140
來寫寫好了,但就講一講又把他蓋起來。就好幾次都這樣,都沒有動 他。(E1047)
(二) 逐漸厭倦監獄一成不變的閒聊娛樂,寫手抄本的嘗試帶來內心平靜
阿銘逐漸對日復一日的監獄生活感到索然無味,所以等到放風閒聊的時
候,阿銘開始寫手抄本,抄累了就來讀聖經。原本只是想說做些新的嘗試,
避免繼續過往沒有意義的日子,但也發現手抄本越寫心也越安靜,這是過往 未曾有過的感受。
在進去關的三、四個月以後吧。因為我那時候進去,裡面的人都認識 阿。因為都認識,大家講的話都一樣,那幹嘛一定要聊?然後就剛好想 到手抄本,因為你不想聊天,坐在那邊發呆嗎?乾脆拿這個寫一下 吧。……其實,不能說沒有新意,是你會覺得毫無盼望阿,因為每天的 事情都一樣,每天所說的話都一樣阿。(E1045)
就開始寫,就是越寫越久。你反而寫下去之後,你就會發現你的心是安 靜的。(E1047)
(三) 聽進哥哥的最後通牒,將自己依託給天父,內在產生堅定的改變動力
直到一次懇親會,哥哥跟阿銘下最後通牒:若不出監即刻到某基督團體
戒毒,家人會斷絕關係。聽到哥哥的警告,E君越想越心生慚愧,便向天主 禱告,懺悔過錯並希求改變。當虔誠為自己的過錯禱告後,內心莫名地產生 一種堅定的力量與希求改變的決心,並且異常篤定每天的宗教儀式以及出監 定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