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研究結果
第一節 M1 的善終觀點
壹、 時刻分明的日常生活
這次住院是因為頭暈跌倒。檢查發現這兩個血管，一邊只剩 5%，一邊只剩 50%，所以來醫院做高壓氧。我常會抽筋，而且下半身的關節會痛，不過還能走 路。耳鳴我已經不管它，讓它叫吧！還有便秘，如果我不注意的話，就塞住了。
現在狀況大致是這樣。
我習慣會紀錄生活作息，今天幾點幾分做了什麼。你看，第六次量血壓，晚 上八點五十五分，數值是 183、101、82。早上三點四十分，今天第一次量血壓，
數值是 130、77、77。也會把睡眠時間記錄下來，像昨天昨天九點多就睡覺了，
所以睡到三點零四分也差不多六個小時。
我在民國九十年被檢查出癌症。那時候我五十六歲。當時治療三個月就 OK 了，這十五年來我都會回診，所以我跟張大夫交情十幾年了。生病之後兩年我被 公司解雇。外商就是這樣，誰叫你生病！
這十五年來之所以能把病情控制這麼好，最重要的是因為我老婆她對藥、對
48
食物在人體裡頭造成的幫助和影響非常清楚。而且她脾氣又好，不僅相夫教子，
也把我的父母照顧得很好，我很感激她。不好意思，自從我媽媽去世之後，我變 得很容易激動，很容易流淚。
貳、面對死亡的準備
我認為從生物的角度來看，生物本就有生有死，「生、老、病、死」這四樣 東西一定連在一起的。生跟死之間一牆之隔，這道牆很薄弱。生死是一體的兩面，
有生，就有死，就看你搭快車還是搭慢車了。我若早點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 漢，誰怕誰啊！
我有留錢給老婆和小孩。其實我平常都有準備，我連多少定存在哪一家銀行，
匯率是多少，金額是多少，存本取息或是每個月拿利息，我都標註好了，一看就 一目了然。因為我自己是財會專業，管財務的，所設計表格對我來講是小 case。
好死就是走得很平順。我的平順就是指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至於我的意思怎樣很 難講，說不定有一天我會改變。
我已經都跟我的老婆小孩都講清楚了，你再悲傷、再難過，我也活不過來，
你只能接受，然後好好活，你們自己後面有要活的日子。這是最重要的，也是我 們往生者的一個希望。我走的那一刻，他們不一定要在我身邊，看當時的狀況。
如果他們忙，比如說我兒子如果因為跟客戶談事情，沒見到我最後一面，我也覺 得沒關係。活的人比往生的人重要，你們活得有意義、被肯定，這才是我希望的。
如果你們哭哭啼啼，把身體哭壞了，那沒有意義。
所以我對中國人的葬禮很反感，什麼五子哭墓，還有用廣播的。平常對父母 不孝順，還花錢雇人來哭，真的很奇怪。那不是真正的悲傷。
参、回憶幼年時光
我有很多的回憶，而我的回憶也很多彩多姿。之前病房活動時，我跟你說過 我畫飛機的意義。現在，頭上戴著的這頂醫療帽讓我聯想到小時候戴的馬術帽。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爸爸有帶我去后里馬場騎馬，每個禮拜六、每個禮拜天去 后里馬場騎馬，所以我從小跟馬很有感情。我以前還有馬褲、馬衣、馬靴，都全 套的，我爸爸很捨得花錢。我相信有很多男士一輩子沒有穿過燕尾服，但我七、
八歲就穿整套燕尾服，而且還是在台北衡陽路上做的。一整套燕尾服，這裡一塊 白白的，漿得很硬，燙得很平。有時候搭配黑色蝴蝶結，有時候是白色蝴蝶結，
穿燕尾服就是蝴蝶結，沒有打那個長領帶。
參、 價值傳承
我父親是北京大學畢業的，他說北大冬天還要考體育，大家跳下去游泳，凍 得直發抖喔。所以我父親這輩子最佩服鐵血教育，這就是我為什麼喜歡去看德國 歷史的原因，德國才真正讓你感覺到管理的重要。
兒女從小看到同事來我家時對我的恭敬態度，也會接到電話說：「處長在嗎？」
「經理在嗎？」「專員在嗎？」語調都是都很恭敬的。所以他們會覺得，爸爸如 果沒有兩把刷子，人家講話會這麼有禮貌嗎? 等到他們自己要設公司了，我跟他 們講解怎麼籌畫資金，怎麼分配人員；公司設立後，會計師怎麼配合、要跟會計 師要什麼、公司法的重點是什麼、證交稅又是什麼。那時他們才真正知道，爸爸 原來懂這麼多！很少有這種做大主管的爸爸。
伍、營造生活情調
生活，說穿了，其實就是管理。管理的四個英文字是「PDCA」。P 是 planning，
你要去計劃。D 是 decision，試著初步做決定。C 是 check，你要去檢查。A 是 action，
50
你最後行動。一般病人不懂什麼是 PDCA。但是，不管是做主管還是做父母，都 要懂得做計劃。比如說媽媽買菜，你們今天要吃什麼，你喜歡今天想吃什麼，這 不就是計劃嗎？你自己要設定自己，不是說公事才需要 planning，怎麼活，也要 planning，這樣生活的每一個片刻才能清清楚楚、嚴嚴整整。
當你開始去做一件事，就要 planning。比如說吃東西，像我跟我太太拿菜湯、
拿菜料、麵條，我要煮、幾點煮、煮多少；一頓需要一片半的麵，所以三片麵正 好夠吃兩頓。早上我吃麥片，因為吃麥片有助排泄。假設我不吃麥片，改吃油炸 的，到時候便秘、火氣大，只是找自己麻煩而已。所以你決定自己要怎麼活。
我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聽台北愛樂電台。只要我在家就開著，讓它不停播放 音樂，一直到晚上。比如說法國彼才的卡門，那個氣派！還有凱旋進行曲，威風 凜凜，你可以邊聽邊想像國王的加冕典禮，那身長袍，一步一步很沉穩地走著。
大人物做事都是很沉穩的，不會毛毛躁躁、跑來跑去的。你去觀察人家大人物是 怎樣過活的。我們不敢說是大人物，但最起碼可以學他一點點，十分之一、百分 之一，享受一下那種沉著、那種嚴肅、那種宏偉。
我早上按下音樂後，就去去上廁所。我一邊上廁所一邊聽，嘿，甚至還可以 隨著節奏釋放出來。那也是一種享受啊。而且還可以訓練你怎麼樣收跟放，這跟 呼吸吐納，說起來也有關係呢！所以，我從不感到無聊，我最討厭人家講無聊了！
什麼叫無聊！你不會安排自己嘛！你看我一早起來聽音樂，會無聊嗎？
我現在有空就帶書到台大看。人活到老，學到老，要不然跟孩子都沒辦法對 話。台大圖書館旁邊有張大木椅，坐在那裡，邊吹風邊看書，好舒服。然後到旁 邊的小福利社，買個牛奶或是冰淇淋。二十五元冰淇淋吃得多舒服啊，另外再喝 一杯牛奶，或咖啡。慢慢喝、慢慢品嚐、慢慢體會、慢慢欣賞。我之前去裝了假
牙和助聽器，因為我不想錯過任何美妙的經驗。
52